“你们为什么去那儿?”康济反问。
“茅以泷捅的。”
康济整个人僵住。
她继续说:“他本来想捅的是我,郁钧漠帮我挡的刀。”
“……”
“告诉我,康济。你们和姐姐是朋友吗?”席留璎沉声说,“茅以泷说该死的是我,不应该是我姐姐。他说,逼死姐姐的是我,姐姐讨厌我,厌恶我,甚至恨我。我不知道……”
她颤抖着深呼吸,继续说下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其实我可以不信他,可是……我没法怀疑。”
因为事关姐姐,因为她对姐姐有太多愧疚,以至于一直以来的强装被人戳破,她都没法再为自己辩解。
康济依旧没有说话,他看着她,而她回头看着冒热气的纸杯,鼻尖越来越酸,想哭,想声嘶力竭,可她始终忍耐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指尖仍在颤。
“郁钧漠都这样了你还要查吗?”
“他都这样了你还不告诉我吗?”
走廊安静。
康济咽了口口水。
席留璎再度看向他,表情很悲凉:“他出事我有责任,我会还他,但他陪我去圣阳是因为支持我查这事,如果你不说,他这刀就白挨了。”
“……”
“我求你了。”她说。
“朋友。”又是一阵沉默,他终于挤出这两个字,“我们三个是朋友。”
“是真的吗?”席留璎越说越没力气了,“她讨厌我,是真的?”
她终于明白,刚转学时,和康济一起在卓灵餐厅吃的第一顿饭,他说那句话的意思。
——“席留璎,你有点不一样了。”
他从一开始见到她,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因为席离芝早就和他们谈过自己的妹妹。
席留璎胸口起伏着,一下,一下,心脏很疼,头也很混沌,这几个月经历的桩桩件件,在此刻全部串联起来。
她终于明白,康济为什么从来不与她说席离芝的事情,也终于明白,他看向她的每一道眼神里,除去少年压制不住的情愫,都总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席留璎早就清楚康济喜欢上了她,从高三第一节公开课他红透的耳根就能看出来。可她始终没有戳破这一层,利用着他,引导着他,希望能用这种感情从他那里套出有关姐姐寻死的线索,却没想到他不说的原因,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她原以为自己无痕迹地利用着康济,始终站在猎人的位置,没想到一开始她就是猎物。
她才是猎物。
席留璎想笑,笑不出来。
康济没有给她答案,沉默几秒,说:“你们以后不要去找泷子了,他的病很严重。”
“一年多。”席留璎接着他的话说,“他的入院时间是去年四月份,他退学也是高二的事情。他得精神病和沈一狄有关吗?”
“为什么你总要揪着沈一狄不放?”
“茅以泷退学后你就再也不和她们来往了。”席留璎看向他眼神很淡,除了悲凉,什么感情也没有,“你心里最清楚沈一狄是什么样的人。”
“……”
“我不清楚。”康济否认,“我是被他们隔绝在外的人,他们几个做朋友,不会带我。我的朋友只有泷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你姐姐。”
“可我给你打电话,你是最早到的人,比郁耀清还早。你讨厌郁钧漠。”
“……”康济不说话了。
“你其实还是担心他的,对吗?”
“你也希望我去处理沈一狄,因为只有我可以,沈一狄不仅弄了茅以泷,也弄了我姐姐,你想同时为他们俩报仇。”
席留璎语气非常平静,毫无波澜,像在讨论天气那样,将康济深藏的心思全部揭发:“你讨厌蒋施绝和郁钧漠骨子里的高傲和对你的轻视,讨厌沈一狄曾经对我姐姐还有茅以泷做过的事,所以我转学来之后,你就一直无形中引导着我。”
——“你在看郁钧漠?”
“转学第一天,吃饭的时候,我其实在看蒋施绝,因为她身上的感觉和我姐姐很像,在陌生的环境里,我下意识依赖和家人相似的人。”她观察着康济越来越僵的表情,“可你却问我是不是在看郁钧漠,你在有意识地让我关注他,因为他是姐姐的前男友,是沈一狄暗恋的对象,是切入口,也是下手点。”
——“我可不敢妄议郁钧漠和他身边的那群人。”
“你故意用自己不敢惹他们这种说法引起我对郁钧漠身边那几个人的关注,提高我对郁钧漠的提防,也引导我对沈一狄的观察。前者,是间接凶手,后者,目前来看,也许是直接凶手。”
说到这里,席留璎顿了顿,醍醐灌顶——包括刚刚的对话,全都有引导意义!
——“你们为什么去那儿?”
你终于去那儿了,查到沈一狄和茅以泷之间发生什么了吧。
——“郁钧漠都这样了你还要查吗?”
郁钧漠都这样了,不查太可惜。
——“为什么你总要揪着沈一狄不放?”
沈一狄就是罪魁祸首,盯死她,咬死她!
康济想说点儿什么,席留璎打断他:“……排球赛你落下水杯,是故意让我去翻你的书包,让我看到你和姐姐的合照,让我去查茅以泷。我没有沈一狄欺负人的证据,但所有人的态度都在指向她,而且那时我去帮她找当天的采访稿,在她抽屉里发现了烟盒。”
康济看着她。
她以极其疲惫的眼神回看他:“我们班那个在艺术团工作的女生,她对烟头很敏感,有一次郁耀清来找我一起去吃饭,他朋友的烟头不小心掉她手上,她应激反应很强烈,像PTSD。”
康济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分钟,他终于承认:“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生。”